大明·天启八年春 ——【第三章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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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边是皇兄和中官亲自泛棹划桨远去，一边是奉圣夫人客氏与魏忠贤对斟酣饮，两方都对落水之事毫不知情，朱由检心急如焚，只得在游船上来回踱步。申时过，夕阳落山愈发急促，瞅着小舟将要泛入湖心，他脱口而出道：“锦衣卫何在？”
不算空旷的游船，连呼两遍无人应声，朱由检走到一名锦衣卫前正欲斥责，忽然反应过来此时的他还是信王，根本无权命令锦衣卫，更无资格发怒。
魏忠贤自梁冠摘下较新鲜的茉莉两枝，亲手为客氏戴在发髻后，阴笑道：“万岁湖中泛舟，不知信王殿下要如何？”
僭越狂悖，不赦之罪。箭在弦上，不得不发。朱由检稍作沉思，继而跪在客氏和魏忠贤桌前，躬身行礼，小声道：“望奉圣夫人和厂臣救命。”
“你们先退下，”见他行礼，魏忠贤当即挥退其余侍奉宫人，眯起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：“信王殿下请讲。”
朱由检环顾四周，压低声音道：“厂臣，大兄皇帝陛下泛舟于水，此时离岸太远，且高永寿与刘思源皆不识水性，万一……”他并未说完，但此刻在场的人皆是懂了。
客氏忙起身冲小珰们喊道：“还愣着做什么，来几个会水的快去湖中追皇上！”
“陛下口谕，着锦衣卫速速护驾——”朱由检话才出口，忽听得众人乱糟糟高呼“万岁”，抬头一瞧湖中早没了小舟的影子，只剩皇兄和高永寿、刘思源在湖心扑腾，他一颗心直接提到嗓子，还未想好对策，耳边又传来“噗通”声，游船旁溅起水花，低头去看，原是魏忠贤情急之下凫水施救。天子落水，两岸惊哗，侍从中官，皆无人色。若不是宫中女官拦着，他自己也几欲投湖去救皇兄。
锦衣卫沿湖岸数里，各个手忙脚乱，幸而管事谈敬率先奔趋入水，将人救起。高永寿、刘思源堕水多时，早已溺死，朱由校坐在地上轻咳，身上衣衫尽湿，他灌了一肚子的冷水，经晚风吹拂，顿觉头昏脑涨。见众人跪伏在地，不敢多言，便道：“朕无大碍，是湖心风大把小舟吹覆。着信王与朕回宫，今日之事，尔等不许外传。”
众人纷纷称是，随即摆驾乾清宫。魏忠贤等中官侍驾左右，如落汤鸡般跟着行了一路。步舆在宫门前停下，朱由检看皇兄面色稍缓，双手加额对侍奉的宫女道：“去太医院请人。”
前世皇兄落水他未亲眼目睹，之前虽在心底有过设想，可此时见了，竟与旁人同样惊惧。扶起皇兄的时候，他双手不停颤抖，毕竟血浓于水，不管前世今生他朱由检只有这一个哥哥。
暖阁灯火通明，宫女备好铜盆侍立在旁，他接过客氏手中的暖巾，亲自叠了为皇兄擦拭额头。魏忠贤跪在御塌前哭的稀里哗啦，从进门到现在，没有一时也有半刻。铜盆的水换过两次，魏忠贤还在哭，且哭的更加伤心欲绝，叫人听了头疼。正欲说什么，他的好皇兄却失笑道：“忠贤，莫哭了。你说说你，朕落水你哭，吾师进京你也哭，还半夜三更绕床哭。今日朕不过落水而已，太液池厂臣劳累，与客奶歇息去罢。”
皇帝发话，魏忠贤终于不哭了，改成偷偷抹泪，模样可怜兮兮，任谁也想不到九千岁能哭至此种境地。客氏见状将其扶起，这厢两人方走，那厢太医院的人便来了。
朱由检记得前世到了天启末年皇兄的身体一直不好，时常染病不愈，最后连太医院都束手无策，如此想来必是这时落下的病根，于是问道：“如何？”
太医跪着诊过脉，不紧不慢道：“回信王殿下，皇上龙体无恙。”
朱由检瞧皇兄闭目倚在塌上眉头微皱，不由得对太医的医术起了疑心：“如何是无恙，太医再仔细诊治。”
正欲细问，太医便行大礼叩首道：“皇上龙体康泰，实乃我大明江山社稷之福。”
“退下罢，”朱由检挥退太医，青袍转出宫门的瞬间，无奈道：“文臣，各个只会领朝廷俸禄。”
谁知话音刚落，他的好皇兄就笑道：“弟弟可曾听闻京师向有谚语云我大明有三大无用，首者翰林院文章，再者武库司刀枪，次者鸿胪寺茶汤——”
顿了顿又接道：“此外还需再加上一个，太医院的药方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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京师谚语的各种版本
沈德符《万历野获编》卷二十四云：“京师向有谚语云：‘翰林院文章，武库司刀枪，光禄寺茶汤，太医院药方。’盖讥名实之不相称也。”
陈康祺《郎潜纪闻初笔》卷六“京师谚”：“翰林院文章，太医院药方，光禄寺茶汤，銮仪卫轿杠。”
何德刚《话梦集》卷上“京中噱语”：“翰林院文章，銮舆卫刀枪，太医院药方，骡马市皮箱。”
清人笔记《戴斗夜谈》“十可笑”：光禄寺茶汤，太医院药方，神乐观祈禳，武库司刀枪，营缮司作场，养济院衣粮，教坊司婆娘，都察院宪纲，国子监学堂，翰林院文章。
章学诚《乙卯札记》：京师相传有“十可笑”,“光禄寺茶汤,太医院药方,神乐观祈禳,武库司刀枪,营缮司作场,养济院衣粮，教坊司婆娘，都察院宪纲，国子监学堂，翰林院文章。”盖当官则不免为文具少实济也。余更请益之，曰：“日讲官讲章，鸿胪寺排场，两衙门关防，大理寺法堂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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