趙絢

思君（一）

思君令人老，岁月忽已晚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——题记

        他是第三位出生的皇子，父亲为他取名钧儿。先祖庇佑，几代励精图治，至此时官吏虽有贪腐，但也政通人和。

　　八岁那年冬天，父亲病重之际为他举行象征性冠礼，繁琐的仪式中，他手持玉圭，受到百官庆贺。

　　次年夏五月，皇考龙驭上宾，他与母亲跪在灵前。父亲驾崩，他哀痛不已，群臣却言辞恳切地劝他社稷为重，应速速即位。他穿着丧服，转头扑进母亲怀里，母亲抱起他，孤儿寡母哭作一团。

　　即位当日，大太监引他去文华殿见顾命大臣。殿门打开，映入眼帘的是弯曲的脊背。看不到面孔，他垂眼俯视跪着的人，微微眯起眼眸：“张元辅平身。”

　　弯曲的脊背缓缓挺直，眼前这位顾命大臣欣面细眉，颌下一缕美髯，须长至腹。他不觉看得出神，甚至忘记母亲的嘱咐。直到大太监轻咳两声提醒，他才想起要行拜师礼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朕见过元辅张先生。”

　　那顾命大臣嘴唇微抿，唇角自然弯起：“愿皇上来日能成明君，福泽天下百姓。”

　　他似懂非懂地坐于桌旁，暖黄烛光下，他的先生尽心尽力为他讲授早朝礼仪：文官位东、武官位西、何时钟鼓、几时鸣鞭……他认认真真记在心里，生怕自己殿前失仪，辜负先生敦敦教诲。

　　翌日早朝，百官入宫门，他坐在大殿穿戴整齐，静静听着赞礼郎的口令。一声、两声、三声……等一切就绪，四品以上官员鱼贯而入。各部官员呈报政务时，他拿出提前写好的纸条，边看边读。纸上的字是先生写的，上面有些话他并不明白，偶尔遇着不太熟识的字他会停顿片刻，装作思索。大臣们眼神个个锐利无比，他的手心渐渐冒出冷汗。委实紧张，他便自那群锋芒中找寻，终于，他找到了那个令人心安的身影——他的先生也正望着他。

　　暑气不过几日便消散，秋日晴朗，菊花满园。即位已有段时日，他从文华殿学习的功课逐渐增多。其中经、史这两项极其晦涩难懂，他最不爱学，但每每思及书目是先生亲自编纂的，他便不觉得枯燥乏味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一旬之中，他最盼望先生亲自授课，先生从不像别人一样对着四书五经照本宣科，就连学习对对子都会给他讲些有趣的典故和小故事。至于学习军务，先生则为他造了十五合围屏安设于文华殿内。围屏中间数扇画舆地图，左边数扇贴文官职名，右边数扇贴武官职名，这些文武官员的名字还会随着官职升迁而改动。

　　其实，原本他不常练习书法，但经大学士票拟的奏折需皇帝朱批，他不得不练习。官员们上呈的奏折没有最多只有更多，长长短短、厚厚薄薄皆堆于桌案，他要用朱笔在每本上写“如拟”、“朕知道了”。若写得心烦，他就拿笔在手间打转，优哉游哉消磨时光。这时，那略带薄茧的掌心总会覆上他握笔的手指，他抬首，先生轩朗的眉目便深深映在眸中，久而久之，便印在了心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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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佩书号：CP1314504